第六十二回 众姐妹元宵游灯会 刘姥姥小红探熙凤

话说年初二这日，宝钗、宝琴、迎春、惜春、独孤、彦博，在黛玉家吃年酒，尽欢而散。告辞前，彦博邀大家初五去他的园子吃酒，独孤笑道：“好，初五去彦博那里，初六便来安园，我请你们吃酒听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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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初五这天，姐妹们约齐了，一起来到彦博的博园。除独孤外，来赴宴的还有另外两位公子，一位田公子，略微年长些，谦厚沉稳，温文尔雅，另外一位齐公子，生得相貌俊逸，倜傥不羁。

当下众人厮见毕，各自落座。席间，彦博笑道：“田兄和齐兄与我和独孤是至交好友，听我和独孤说起咱们的诗酒聚会，颇为仰慕各位姑娘的才华，故今日亦请了二位前来吃酒，还望几位姑娘莫怪在下唐突。”说完，眼睛微微看向黛玉。

黛玉会意，知彦博怕自己不高兴，忙微笑说道：“你和独孤兄的朋友，亦是我们姐妹的朋友，能认识二位公子，亦是我姐妹之幸。”看黛玉如此反应，彦博和独孤这才放下心来。

如眉以前曾见过这田公子和齐公子一两次，当下拍手笑道：“好，这下人多更热闹了。等会儿咱们再顽击鼓传花，你们那桌就能顽起来了。”

宝琴亦笑道：“今日人多，咱们对诗顽罢。”迎春忙笑道：“要对诗，可别算上我，我只在一旁瞧热闹罢。”

宝琴说道：“对不上来，左不过多喝几杯罢了，正月里，便吃醉了又何妨。”如眉连连点头，笑道：“琴姑娘这话正是我要说的。”

当日，众人行令对诗，饮酒谈笑，顽得甚是尽兴。第二日，大家又齐聚到安园，一面吃酒一面听戏，雪儿和雨儿的唱腔越发好了。迎春和惜春打小跟着老太太，也是颇听过几出好戏的，宝琴自小走南闯北的，什么戏没听过？但像雪儿和雨儿这样，扮相又俊美，唱腔动作又圆润优美，且两人配合又如此默契的，几人却是第一次见，因此，都听入迷了。

黛玉宝钗宝琴独孤彦博他们吃酒顽乐，不消细说。展眼间，已是元宵佳节，金陵城内满城花灯，游人如织，鼓乐喧天，杂耍歌舞，通宵达旦。秦淮河畔，更是流光溢彩，桨声灯影，灯船遍布，火龙蜿蜒，一派热闹祥和景象。平日里不出深闺的大家闺秀，也纷纷结伴而出，赏灯游乐，走桥祈福。黛玉、如眉也和众姐妹一起出门，赏花灯、猜灯谜、看热闹，尽情顽乐至深夜才归。

花开两朵，各表一枝。如今再说回京城。凤姐在狱中服刑已经月余。为了庆祝新年，监狱官给犯人们放假七日，这七日之内，犯人可以不用劳作，伙食也比平日里略好了一些。为体现对犯人的抚恤，上头还特地恩准，凡是犯人乃家中独子或独女的，家有六十岁以上父母的，过年可以假释一日，回家陪父母吃顿团年饭。有些富贵人家，便拿钱贿赂了牢头，将自己服刑的子女或兄弟接回家过年。

凤姐却是无人探望，凄凄惨惨。这日，已是大年初五，凤姐正在牢房里独自伤神，忽然狱卒打开牢门，叫凤姐出去，说是有亲戚来探望她。

凤姐心中一喜，心想莫不是巧姐儿和哥哥来了，忙穿好衣服跟着狱卒出来。来至狱神庙的探亲室，见屋内坐着三人，他们看见凤姐来了，忙站了起来。凤姐仔细一看，却不是女儿和哥哥，原来是小红和刘姥姥，还有一个腼腆俊秀的少年。

小红看见凤姐，忙上前一步跪倒，含泪说道：“二奶奶，您受苦了！请恕小红来迟了！”凤姐忙一把拉起小红来，滴泪说道：“什么恕不恕的，你能来看我，我就高兴。”

刘姥姥颤颤巍巍地走过来，扶着凤姐说道：“姑奶奶，年前听说了府里的事，唬得我了不得，我们一家子都挂念着姑太太和姑奶奶的安危，年下家里事多，忙得昏天暗地的，这不，一得了空，我就进城来了。昨儿个，找到荣国府，门口有人把守着，不让进去，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姑奶奶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，亏得碰上了小红姑娘，我才知道姑奶奶被关在这里。”说完，落下泪来。

凤姐握着刘姥姥的手，也落泪道：“自我坐牢以来，没有几个人还记得我，难为姥姥大老远跑了来看我。”

刘姥姥忙拉过身边的少年来：“板儿，快给姑奶奶磕头拜年！”少年忙跪下磕头，嘴里说道：“板儿给姑奶奶拜年了！”

凤姐忙说道：“快起来，孩子，你就是板儿？也都长这么大了。”

小红早已在桌上摆开食盒，拉凤姐坐下，凤姐又拉了刘姥姥坐在身边。小红摆开三只酒杯，一一斟满酒，端起一杯来含泪说道：“二奶奶，我和姥姥敬您一杯。”刘姥姥也忙端起酒杯来说道：“好，姑奶奶，喝一杯，去去晦气，新的一年否极泰来。”

凤姐端起杯来，眼里含着泪，嘴里却笑道：“好，借姥姥吉言，我喝。”说完一仰脖将那杯酒一口吞了。小红忙又给凤姐斟满。凤姐端起酒杯，且不喝，先问小红道：“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？”小红含羞笑道：“是芸二爷打听到的。”

原来，那日荣府被抄，小红就和众多丫鬟一起，被拉去官市卖了。是贾芸多方打听到小红的下落，将小红赎了回来。小红又求贾芸帮忙，找到了自己的父母林之孝老两口，并把父母也赎了回来。此时的贾芸，开了一家花木铺子，生意颇为红火，买了一处小宅子和母亲两人住着，日子已过得像模像样。小红和父母便在贾芸家住下，帮着贾芸打理铺子。林之孝两口子都是管家出身，小红又日常跟着凤姐做事，所以贾芸的铺子得了小红一家三口的帮助，越发生意红火。

贾芸的母亲见小红心灵手巧，嘴甜心善，算账麻利，做事爽快，很是喜欢她，贾芸便趁势说出了自己想娶小红的想法。贾芸母亲便托了媒人，向林之孝两口子提亲，林之孝两口子早知女儿的心事，加之也很欣赏贾芸的为人，眼见贾芸有了钱，也依旧待人谦和，不嫖不赌，将女儿的终身许给他，想来是不会错的，自己夫妻二人晚年也有了个依靠，遂满口答应下来。两家已经议定了吉日，三个月后贾芸迎娶小红。

小红得空，便和贾芸说起自己想去看看二奶奶的想法。贾芸能有今日，全赖当初凤姐将大观园采买种树的差使派给了自己，后来又派给自己采买烟火灯烛的美差，自己方能攒下一笔本钱，开起这家花木铺子来。所以小红一说，贾芸便点头答应，转托人去打听凤姐的下落。待得打听到凤姐在哪所监狱服刑，偏又到了铺子生意忙的时候，因快过年了，许多人家都来订花买花，所以小红和贾芸日日忙碌，竟抽不出时间来探望凤姐。

昨日，小红在街上偶遇刘姥姥和板儿，得知刘姥姥是来看凤姐的，便把刘姥姥和板儿领回家去，住了一夜，今日，便和姥姥一起看凤姐来了。

凤姐听完小红的叙述，笑道：“红儿，你这个丫头是有福气的，芸儿不像那些不长进的东西，能干，肯上进，你能嫁给他，我也放心。”小红忙含羞说道：“多谢二奶奶。”

凤姐喝了一杯酒，叹道：“今日，我原没想到是你们来，还以为是巧姐儿来看我了呢。”说到这里，皱了皱眉，对小红说道：“红儿，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。”

小红忙说道：“二奶奶有事尽管吩咐，小红一定尽力去办。”

刘姥姥也说道：“要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，便是搭上我这把老骨头也乐意。”

凤姐忙说道：“姥姥言重了。我也没有别的事，就只是有一件事心里疑惑，巧姐儿自打去了她舅舅家以后，只年前来看过我一次，按理说，大过年的，我哥哥不会不让她来看我呀。我这两晚上老做恶梦，总觉得她出了什么事儿似的，心里老不踏实。”

小红会意，忙说道：“二奶奶放心罢，我今日回去，就去舅老爷家打听打听巧姑娘的近况，好不好的，我打听到了就来告诉二奶奶一声儿。”

板儿在一旁听见，忙拉着姥姥悄声说道：“听姑奶奶这一说，我也不放心巧姑娘，姥姥，咱们等巧姑娘有了准信儿后再回去罢。”

刘姥姥便和凤姐说道：“我和板儿也挂念巧姐儿。明天，我们也不家去了，找家店住下，等着见巧姐儿一面再走。”

小红忙道：“姥姥便还是住我们家罢，又何用再去住店。”

当下刘姥姥、小红陪凤姐喝罢酒，小红又给凤姐放下了二十两银子，说是芸二爷托自己带给二奶奶的，便和刘姥姥、板儿含泪告辞去了。凤姐站在那里，一直看着他们走远了，这才回牢房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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